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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花]江湖夜雨十年灯

许久没有写文。

在七夕以本文作为暑期档最喜欢的电视剧莲花楼的收尾吧。

真是好喜欢李莲花。

以及十年前的李相夷与笛飞声。

部分剧设,ooc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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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笛大盟主,说起来,你跟丨死丨莲花……不是,李相夷第一次见面是怎么样的?”

东海之畔,立于礁石之上的笛飞声正望着无尽水波微微出神,不防旁边突然有人说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笛飞声侧过脸,就与方多病打了个照面,方多病目光里含着些许好奇并期待,一双大眼瞪过来,笛飞声却冷冷淡淡地扭回了脑袋,继续望向海面上高挂的银月,只心头微微一动,似有些久远回忆翻覆而起。

方多病等了半刻也没得到他的回答,到底没有办法,只好顾自接道,“李相夷当年那等意气风发,笛大盟主该不会是被相夷太剑压的没有招架之力,才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罢?”

东海波涛在夜色里拍岸卷起千堆雪,笛飞声终于转过身来,方多病听见他声音平平道:“他的剑或许不错,但我没有见到——第一次见面,我们只喝了酒。”

方多病万没料到笛大盟主竟真肯答他,不免瞠目,结结巴巴道:“啊?啊?”

笛飞声看他呆样,眉目舒展,唇角微弯,擦着他肩膀扬长而去。

 

从笛家堡逃出来入江湖时,笛飞声堪堪十四岁。

还没从自由里回过神来,如何活下去成了横亘于眼前的难题。

其实本来也没有那么难,他自有一身武艺,偷丨抢丨并非无法过活,若想正经挣钱,半大小子做做工也不是不行。

可笛飞声不屑,亦不愿。

存活这世间,他早已在心中发誓,此生唯一目标只有变强,变到最强。

他需找个稳妥的地方继续精进武艺,于是左右选了两天后,将自己卖进了丨武丨斗丨场。

丨武丨斗丨场原是城中权贵最喜爱的消遣之地。兽与兽,兽与人,人与人,什么样的比斗都可以,俱凭客人抽签。场子里只保证入场时双方均是活的,待到下场如何,全看各自运气了。

十分刺激,也十分血丨腥,与从前笛家堡培养杀丨手之法颇有些殊途同归的意思。

笛飞声给自己选了搏兽馆。

与野兽相斗,实是没什么可惧的。

 

在搏兽馆待满一年时,笛飞声已是搏兽馆榜单上第一人,名字后跟着醒目的一比八十的赔丨率。

武斗场为了追求搏斗中的刺激同可看性,甚是鼓励他们这些斗武之徒跟场内所请的各类武师学习功夫,笛飞声的武艺增进飞快。

与兽相搏需拼尽全力,一点疏漏便会变为致命伤处——兽亦多智,试探伏击诱敌暴起,种种反应均为本能,却是最有效最难防的。

虎狮豹犀,熊狗狼牛,死于他手下的不知凡几,有无数次他下场时几乎都只剩一口气,但最后他又熬了下来,并获益良多。

笛飞声还在各路丨武丨器中择定了自己的兵丨刃。

窄刃,厚脊,比剑沉稳,握于掌中,如手臂的延伸,与他刚猛霸道的内劲相辅相成。

刀。

他一生的丨武器。

 

受伤太多,笛飞声后来同搏兽馆的医师成了熟人,那医师常年蹲在药室里养花配药的,看不出年纪,也看不出会功夫的样子,脸色白惨惨的,瞧着十分寻常。

丨武丨斗丨场的人都叫他老药头。

然而给他处理起伤口来,手指翻飞却是异常飘逸。

笛飞声隐约觉得他有不凡处,初时曾问过他名姓,那医师垂着眼,不耐烦道:“你又不会在这里待一辈子,更不会给老子养老送终,问这么多做甚!”

笛飞声便就不再追问了。

又过几次,那医师在他腕上切脉许久后,终于问他:“你身上好像被种了什么东西,你可晓得?”

笛飞声指尖微微一颤,与那医师对视:“先生能解?”

“不知,但可以试试。”医师眼中光亮,怎么看都像是含着算计,扯出笑容道,“小子,可愿?”

怎能不愿。

十五岁的笛飞声第一次知道了,那所谓家族的禁锢原来是可解的。

即便只是试试。

再渺茫,那也是无边漆黑里的一丝微光,他愿意拼尽全力去抓住。

迟早有一天,他会回去,报丨仇,救人。

 

此后又一年,笛飞声吞了那医师许多药,有些霸道,吞之如火,有增筋扩脉之效,有些阴毒,是以毒攻毒之用,有些似糖,吃了却手足绵软,心跳如雷,有些无味,却能逼得他血脉逆转,几欲重伤。

林林总总,却没有一道药能解除他身上的禁锢。

而他的刀意也开始停滞不前了。

胸口似被一道丨戾丨气缠绕,令笛飞声焦灼不稳,想要毁去什么的念头在心海沸腾,几乎要焚尽他的理智。

只有与兽相搏时,飞溅而起的血丨液能稍微抚平他快要压抑不住的丨暴丨虐。

他知自己已在危险之境。

环顾周遭再三,笛飞声终于还是去找了那医师问症,医师瞧他半天,脸上表情难说是意外还是唏嘘,终道:“气郁心结,久必伤身。小子,你快走火入丨魔丨了。”

笛飞声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无法突破,焦虑已久。”

屋内安静阴暗,却有一丝日光突然自窗棂映入,落在那医师苍白的脸上,现出些诡异模样。

笛飞声听见那医师轻柔的声音,道:

“笛飞声,该去杀丨人了。”

笛飞声微微一怔。

“嘿,”医师难得有耐心,“这两年你跟猛兽斗,那些畜生的路数你可看透了不是?来来回回不过那么些扑腾,所以你现在看一眼就会知道要往它们哪儿招呼了,这便是到头了。“

医师顿一顿,将三指搭在他腕上,续道,”但人不一样,人呐,就算只会三招五式,他也能跟你斗出不同的花样来,你得去人斗馆寻你的活法。”

“所以是……”笛飞声意有所动,深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于死生间破困。”

“不错,好小子。”医师并无意外,平平接道,“这几年我留心过你,于武学一途上,你实在天赋卓然,无名师相授,在这种地方还能练出自己的功夫来,再历练几年定然成就惊人。”

然而那一瞬间。

匕丨首银亮的光,乍然溅射的血,哀鸣痛呼的声……有久远的画面在眼前翻滚而起,令笛飞声猛然攥紧了拳。

耳畔有医师讶然的声音:“小子,你这表情,是怕死?”

“哈,你?”那医师恍然笑出声来,“总不能是不想丨杀丨人丨罢?”

笛飞声闭上了眼。

那医师讥诮道:“进武斗场的会有什么好人?打家劫舍被官府通缉的,折磨女人被江湖丨追丨杀的,下毒害人被逐出师门的……在丨武丨斗丨场丨混着的谁身上没背过几条人丨命?死在这里也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嘿嘿,何况谁不是迟早要死的!”

笛飞声当然不是不懂。

或者命运早已注定,即使让他从丨尸丨山丨血丨海的成长中逃出,也不过岁月一时的仁慈。

若他的武道在于丨杀,

若他的前方只有丨杀,

若他的变强必须丨杀,

那就丨杀。

丨杀!

笛飞声猛地睁开眼。

 

笛飞声在半年后杀丨掉了人斗馆排行榜第一名。

那时的那个人很强,武功、经验、眼光,都比他高出一截,是极艰难的一战。

但最后赢的是笛飞声。

因为他不怕死。

哪怕鲜血披面,哪怕遍体鳞伤,哪怕命悬一线,笛飞声都不退,像是从地丨狱爬出的恶鬼,无痛无觉,不放过任何一个反扑的机会,甚至不惜以生命为代价。

冷漠到令人胆寒,强悍到令人恐惧,狠厉到令人惊骇。

那一战他伤的很重,但武斗场里再没有他的对手,亦无人敢再招惹他。

笛飞声用半年时间养好了身体。伤愈后,他又用了一段时间圆满了自己的刀意,待内劲突破到第五层时,笛飞声想,他该走了。

对于他的去意,场馆主人很是阻挠,然在他将派去“劝和”的人全杀丨干净后,场馆的大门也就顺利地打开了。

离开前,他去见了那医师。

那医师依然是白惨惨的脸色,听闻他的去意,只静静转手在他腕上搭了一搭,点头道:“不错。虽然你体内那东西我没能解开,但也不会碍着你的武功精进。”

而后那医师倒了一杯茶递给他,注视了他片刻,喟叹一声:“年轻真是好,你出了这里,江湖就要变天了。”

“若你还想知道我的名字,那便记得,我乃药魔。”

“等哪天你开山立派了,我便来投你,奉你为尊,如何?”

十七岁的笛飞声举杯饮尽那茶,道:“好。”

而后掷杯于地,握紧了手中长丨刀,转身大踏步离去。

 

多年后笛飞声将李相夷视为唯一对手时,才在资料中发现李相夷离开云隐山入江湖的年纪,也是十四岁。

李相夷的十四岁,有师父倾囊相授,有师兄照顾关爱,有神兵得心应手的十四岁。

天赋惊绝的少年,与他全然不同的十四岁。

笛飞声想,李相夷,可真叫人嫉妒。

 

于死生间破困。

笛飞声一直牢牢的记得这句话,他的刀意、招式、内力,大多是在生丨死丨搏斗间悟出、补足而后突破。

他想追求更高的境界,就必要将自己不断置于生死之际。挑战比试是最直接的方式,只是,对手何来?

笛飞声在江湖飘零了一个多月后,遇上了新一年的万人册公布。

万人册由江湖百晓生苏文才根据江湖中人近一年展现出来的武艺高低做的排行册,笛飞声翻看时,总不由想起武斗场里的那几张榜单。

后来笛飞声觉得,所谓江湖,其实不过是一个更大一点的武斗场。

他择定了那一年万人册中的第一百名作为挑战对象。

那人的名姓他都没有记住,但是他记得,那人也用刀,连环刀。

找到那人时已近年关。

那一日瑞雪飘扬,红烛高烧,原是那人娶亲的日子。

笛飞声黑衣雪刃,自夜色中破门而入,一路杀丨进厅堂,所过处宾客仓皇奔逃,热丨血飞溅泼洒,将地上白雪层层染作污黑。

最终那人在他的刀下没有撑过十招。

凛凛寒刃抵进那人的脖颈,鲜红的血喷射而出,与那人身上的喜袍混在一处,漫出深深浅浅的湿意。笛飞声冷漠地看着那人死死捂住颈上伤处,伴随着喉口嗬嗬声响,和渐渐凸起的双眼,不甘心地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原来一百名竟如此不堪一击。

笛飞声收刀回鞘,转身便要离去,有少女的哭腔在身后叫道:“多谢大侠!多谢恩公!”

大侠?

生平第一次被人冠以这个称呼,笛飞声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去——一身嫁衣的少女急冲冲奔来,然后俯身拾起了地上的连环刀,朝那具尸丨体的心口插了下去!

“你们有仇?”

少女狠狠捋掉了头上的发簪:“是!血海深仇!他为逼我嫁他,杀丨我父母亲人,我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笛飞声记忆甚好,犹记得在万人册中这位连环刀的评价是师承名门素有侠名,可未曾料到过这人原是个披着人皮的畜丨生。

只是世间之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者本就数不胜数,万人册又岂能真做得数。

那么,杀丨了也好。

那少女最后扯脱嫁衣,素衣披发对他行了一礼:“大恩大德,自当永记,愿恩公万事顺遂。”

笛飞声摆摆手,大侠、恩公、这些都是与他风马牛不相及的称呼,他亦不需要。

那夜后来下了极大的雪,伴随着雪夜娶亲鬼丨杀丨人的故事在当地流传许久。

 

笛飞声连败万人册数十人。

十八岁,离开斗武场后仅仅一年,他的名字已成为江湖中叫人咋舌的存在。

可是也不过叫人咋舌而已。

那一年风头最劲的,是打败了万人册上排名第一的血域天丨魔后成为了武林新传说的李相夷。

一手相夷太剑,已是武林中公认最快的剑。

江湖到处是他的故事,调解了哪些个帮丨派宿怨,救助了哪些个流离弱小,参与了哪些个盛会嘉典,也曾金樽斗酒枕剑眠,也曾胭脂为墨写风丨流,也曾振剑一搏除宵小。

李相夷啊。

十五岁的李相夷。

少年入江湖,交友遍天下。

 

挑战万人册第十名鬼丨手风烈时,笛飞声救下了角丽谯。

其实他当时并没有看清角丽谯的脸,所谓救下,于他,也只是顺手一刀而已。

角丽谯武功及不上他,跟了他不足一日,便被他甩开了。

他只想继续挑战万人册剩下的名字,却发现,剩下的人多是各个门派的掌门。

笛飞声下过拜贴,他们置之不理。下过战书,他们也不接受。

他们说,年轻人有傲气是好事,但他们却是成名多年,总不好欺负晚辈。

笛飞声嗤之以鼻。

他知道那些人的心思,不战则不会败,也不会丢脸丢命——可说些漂亮话就想立于不败之地,世上哪有这等好事,他们既不肯应战,那他就杀到他们面前,看一看,到底是谁能欺负谁。

万人册第九名所属的禹山派恰是个不大的门派。

笛飞声特意选了个风朗气清的好日子,从山门一路杀丨了上去。

动手前,他站在山门外,堪称温和的对着围上来的弟子道:“此来只为与掌门一战,不想丨死的就退开。”

自然无人理会。

于是长刀出鞘划出炫目银光,转眼便收丨割十数条性丨命。

外门弟子猝不及防,反应过来时笛飞声已逼近内门,然而终究是还未进内门。

示警钟声响彻全山时,内门长老弟子纷纷涌出,而后不要丨命似的扑上来。

剑气四散,终于逼停了笛飞声的脚步。

离内门仅差一线。

耳畔有丨机括之声连环响起,护山大阵骤然启动,长箭暗器如暴雨般丨逼丨至。

前路被阻,后有追兵。

笛飞声感到了体力耗尽的危险,却又因即将到来的酣畅一战兴丨奋丨难当。

……

那一战他搏丨了整整一日一夜,万人册第九名身死,笛飞声重伤。

百余人的门派最后仅活数十人。

杀到最后的笛飞声其实已是强弩之末,然而被他杀到胆裂的门派弟子连阻拦之心都无法生出,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以一人一刀丨杀丨灭一个门派的笛飞声,登时成为江湖追丨杀丨令上第一人。

 

笛飞声伤势沉重,又被江湖各道一路追踪,最终在东海之畔失去意识。

再醒来时,笛飞声第一次看清了角丽谯的脸。

少女美貌俏丽,神情温柔,对着他嘘寒问暖,然而望着他的眼神,却叫笛飞声不适。

那双盈盈秋水在每一次眼波流转里,都含着见猎心喜的丨欲丨望。

总让他想起当年在搏兽馆里与猛兽对视的感觉——它们,想丨主丨宰丨他。

便如角丽谯给他的印象。

但笛飞声没说什么,只平静道:“我需要闭关。”

角丽谯柔声答应,给他找好了地方,贴心替他准备了许多东西,才送他进了闭关处。

这一趟养伤同突破的闭关足足用了笛飞声一年有余,待他出关时,正是初冬。

角丽谯来接他,还告诉他了一个消息。

江湖中成立了一个新的门派,叫做四顾门。

李相夷的四顾门。

 

十一

十七岁的李相夷,四顾门的门主。

四顾门之仁丨义,是联合了江湖大小帮丨派丨堂丨庄丨近两百家,立誓会打丨造丨武丨林新规则,让弱丨者可生存,强丨者不可横,还江湖平静。

四顾门之气魄,是与朝丨堂丨商定了界限,江湖事江湖了,除非事丨涉丨内丨廷,否则公丨门中人不得插手。

四顾门之严明,是下设百川院,担江湖丨刑丨堂之名,凡江湖人江湖事,有不平处,均可向百川院求一结果。

四顾门有门主副门主左右丨护丨法,百川院有四院主佛彼白石,门下犹有数十好丨手。

资料中对四顾门的描述十分平实,却已能让笛飞声感到初创的四顾门之丨威,假以时日,或者只需几年,四顾门必将成为江湖中第一门派。

只要李相夷在。

可才十七岁的李相夷,又岂会不在。

笛飞声翻到资料的最后一页,微微一愣,那纸上文字清晰地写道:

百川院查禹山派灭丨门案,丨血丨案为真,然禹山亦非无辜。多闻百姓诉其逞丨门派之丨威,横丨行乡里,迫人钱财,不服者即围丨杀丨之。更甚者以贫家幼童丨试丨药,伤丨亡丨者以数十计。禹山派余人,凡手染丨鲜丨血者皆已入百川院之丨牢。另禹山丨血丨案乃笛飞声一人所为,现悬于百川院破刃榜缉之。

最后是一行小字——悬银五百两,缉笛飞声。

不知为什么笛飞声突然觉得李相夷应该是个有意思的人,出神片刻他又扫了一眼那行小字,冷哼道:

“笛飞声才值五百两吗?”

 

十二

二十岁的笛飞声在一个月后拿到了这一年新公开的万人册。

他的名字列在册中第九名。

第一名自然是李相夷。

他的手指在这三个字上来回摩挲,而后一笑。

笛飞声与李相夷之间,只剩下七个人的距离,待他逐一收拾完这些人,便可将这个武林新传奇挑落于刀丨下。

他的刀丨,已经渴了许久了。

李相夷,会是他最好的对手。

只是这一次,他要想个法子,直接挑战万人册第八名,而避免再陷入一人苦战中。

角丽谯在他座下,柔声道:“那李相夷可以成立四顾门,尊上为何不行呢?他要当正道丨领丨袖,咱们就成为魔丨道盟主,有了身份,下起战书来,那些正派中人便不敢不应战了,尊上觉得如何?”

如一语惊醒梦中人。

身份,原来他缺的是个身份。

“甚好。”笛飞声瞧着角丽谯因他同意而绽开的笑容,接道,“若能成,你便是魔丨道丨圣丨女。”

那一瞬,他看见角丽谯眼底的欲丨念更深重了些。

 

十三

角丽谯实在是个很有本事也很有钱的女人。

半年之后,夏秋之交,金鸳盟成立于东海之滨。

二十一岁的笛飞声成为金鸳盟盟主。

盟中有圣女,三王,五丨魔,盟下共纳七帮十三门,收丨帮丨众千余人。

适逢四顾门刚刚率众铲除了漠北丨邪丨教,尚在追捕丨邪丨教余丨孽,金鸳盟此时成立,盟下人中又多为难定正丨邪者,一时江湖侧目,深忧金鸳盟为丨邪丨教丨卷土重来。

何况笛飞声一人一刀丨灭丨一派之旧事尚未了结。

四顾茶会开了几场,尚未能定下与金鸳盟相处之策。

笛飞声的战书却已送到了百川院外。

那封战书下给了万人册第八名肖紫衿,约他一个月后在扬州观音山一战。

战书送达后,角丽谯又派出人手在坊间广散消息,生生将这场对决扩到了金鸳盟对决四顾门的程度。

亦逼得肖紫衿在四顾门亲口承诺,定会准时赴战。

金鸳盟则同笛飞声之名牢牢绑定,很快江湖中又流传起笛飞声各种恶行劣迹,隐约间笛飞声确已为魔丨道丨盟主、金鸳盟则成了丨邪丨恶之地。

纵然金鸳盟尚还没做过什么事。

笛飞声毫无在意,只埋首练刀。

一个月后,肖紫衿携破军孤身来战。

出招前,笛飞声往山中听了片刻,才淡淡道:“他们倒是当真只让你一个人来了?”

肖紫衿抽剑指向他,冷声道:“纵我一人,也足可将你这丨魔丨头丨毙丨于剑下!”

“好啊。”笛飞声握住背后的刀柄,漫不经心道,“便请肖护法不要藏拙了。”

肖紫衿提剑刺来,甚是凌厉,偏又擅闪躲,与他刀意一触即退,倒似一尾游鱼般滑不留手,与笛飞声刚猛刀意正是全然相反,倒是比他预想的要高明一些。

然而破绽依然很多。

笛飞声同他缠斗一刻,已看出肖紫衿在招式变化间颇多犹豫,像是拿不定主意下一招该用什么,只勉强仗着精妙剑招同他对抗。

犹疑不定者,何以能言胜。

笛飞声在肖紫衿一招已尽一招未起时,大步前行,长刀如电般挑入那剑招空挡处,抵在了肖紫衿的剑身上,撞出清脆一响。他去式不停,刚猛内劲延刀意似惊涛裂巨石般袭向肖紫衿,令肖紫衿无暇变招,一时无法再动,只能执剑相抗,同样调起内劲试图撞开他的刀。

感受到肖紫衿不留余地的内劲,笛飞声不动声色间收刀退后,刹那间肖紫衿全身内力落于空处,胸口如遭重击,一口丨鲜丨血丨不受控的喷涌而出,踉跄间后退数步,方勉力站住。

笛飞声长刀回鞘,平静道:“你输了。”

肖紫衿调息片刻,才能开口:“今日只是肖紫衿败于笛飞声,绝非四顾门不敌…金鸳盟。”

“本就是你我一战,扯门派做什么?”笛飞声淡淡道,“如今我为万人册第八,回去告诉李相夷,待我收拾完剩下六人,就来会他。”

他足尖点地,纵身而起,几个起落间,已远远的去了。

 

十四

扬州城,运河旁,酒肆如林。

笛飞声随意找了一家,在二楼包间独坐慢饮,夜色渐深,窗外秋雨淅沥,他信手推窗望出去。

运河两旁灯火如炽,欢声笑语在风雨中依然柔婉可闻,让人心醉。

笛飞声饮尽手中一杯,回身添酒时,忽觉窗外有影子晃过,他下意识避开半步,扭头望去。

房间里已然多了一个白衣红襟的少年,面目俊秀,神采洒脱,同他一笑,道:“一人喝酒多无趣,我来与君同醉。”

夜雨犹未歇,这少年分明是翻窗而入,笛飞声却未见他身上有何处沾湿,显然内劲强悍,足以丨逼丨开风雨。

能至此境者,只有李相夷。

于是笛飞声倒一杯酒递给他:“何人来与我同醉?”

“自然是江湖客,”少年眉眼弯弯,“相遇便算有缘,共饮更是难得,何不忘记身份,只做酒友一场。”

酒友。

很妙的一个词。

笛飞声觉得有趣,突然好像有些明白为何李相夷区区十七岁便能聚拢那么多人——李相夷是招人喜欢的人。

“也好。”

似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在他们中漫起。

那夜他们喝掉了许多许多琼花露,也说了许多许多话。

笛飞声问他除了相夷太剑还有什么,李相夷便也问他的武功叫什么。

“悲风白杨。”

“白杨多悲风,萧萧愁丨杀丨人丨?倒是合适。”

“你呢?”

“扬州慢。”

“没有典故?”

“唔,那就是在扬州慢慢悟出的。”

少年跳脱飞扬,偏又说的一本正经,笛飞声不禁一笑。

酒热耳酣,他们终于说到四顾门同金鸳盟。

笛飞声问他为什么会有四顾门,李相夷便问他因何创建金鸳盟。

“江湖中总要留一些活路给迫不得已之人。”

“何为迫不得已?”

“姑娘已有心上人,却被丨逼丨嫁丨第三人,当逃或当认命?若逃,将去何方?……又如双方相约比试,一方认输后突袭一方,待丨被丨杀,谁之过?……再如一人伤重被救,救人者丨假丨意捏造,让此人为己丨抢丨掠,事败,当如何?”

“金鸳盟里便是这样的人吗?”

“大多如此。”

“若是丨无丨恶丨不作之徒?”

“那便丨杀丨了。需知既有盟主,丨杀丨人便无需理由。”

“看来金鸳盟实在需要存在。”

笛飞声轻笑一声,饮尽一杯:“其实那都是虚言,金鸳盟只是一个身份。”

“身份?”

“能向李相夷下战书的身份。”

“可金鸳盟主的战书给了肖紫衿。”

“万人册上,两人之间,尚有六人。”

“虽有六人,却皆不如盟主。若言对手,当只有四顾门门主。”

“不错,何时何地,可与少师一战?。”

“再等等。”

“什么?”

“江湖风丨波丨恶丨,四顾门与金鸳盟都是初成,既然他们都有各自要庇护的人,那四顾门便不能将金鸳盟视为敌人……五年如何?待五年后两派稳定,门主与盟主,便可尽兴一战。”

“此时你是谁?江湖酒友还是四顾门主?”

“喝酒时自然是酒友,论事时只好为李相夷。”

“酒却快喝完了。”

“那便把事也论定了罢。”

少年顺手从桌边扯过一张素笺,刷刷几笔递给笛飞声,道:“我瞧笛盟主是磊落之人,若无异议,咱们便就一诺千金了。”

那纸上笔力劲挺,竟是一张丨和丨平之约,定的是五年内四顾门与金鸳盟互不干涉,亦不丨引丨战,尾处落了李相夷的名。

笛飞声不意李相夷当真如此魄力,当下接过他掌中笔,在李相夷三个字旁也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李相夷并指丨如丨剑,刺啦一声将素笺分为两半,笑道:“笛盟主,一约既成万山难阻,咱们各执这半张,聊做信物。”

笛飞声收起那半张纸,又拍开一坛新酒推给他:“事已论毕,夜却未完,酒友可还能饮?”

“自当陪君尽兴。”

那一夜似乎很长,又似乎很是短暂。

笛飞声后来喝醉了。

那是他离开武丨斗丨场踏入这江湖后第一次喝醉。

好像,从见面的第一刻起,他便知道,李相夷不会杀他,就如,他也未想过真的要杀掉李相夷一样。

不过求一战。

堂堂正正公公平平的一战。

 

十五

有些人是一见如故。

有些人是对面不识。

有些人是昙花一现。

有些人是面目全非。

有些人是恍如隔世。

有些人是久别重逢。

可是最初的最初,那些事,都曾有过很好的开头。

 

十六

暮色如墨,海岸边有篝火燃起,旁边放着一张小桌,整整齐齐码了几个碟子,盛着几道看着尚可的菜肴。

素衣披发的人坐在桌边,慢条斯理的从酒壶里倒了杯酒,抬头正好瞧见笛飞声,于是笑眯眯道:“笛大盟主来的正是时候,奖励你待会儿多吃点菜。”

笛飞声冷哼,“你做的菜这么难吃,也好意思拿来当奖励?”

那人并不生气,只遥遥喊了一嗓子:“方小宝!吃不吃饭!”

方多病的声音远远的传回,“催什么催!丨死丨莲花,把本少爷的饭菜给我留好了!”

……

 

笛飞声想,十年前那个有李相夷的江湖很好。

而十年后,这个只有李莲花的江湖似乎也是不错。

大约是因为,不管是李相夷还是李莲花,都是极好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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